本文转自:人民法院报
陶琛,张宁,唐丽君
本报记者 陶琛 本报通讯员 张宁 唐丽君
图为6月28日,湖南省慈利县人民法院阳和人民法庭法官彭旭(右一)深入当事人家中,就彩礼返还引发的离婚纠纷主持双方调解。胡语桐 摄
“这30万元和‘三金’必须全部返还!”“凭什么?那些嫁妆也是我娘家实打实置办的,必须全部给我拖回去!”“为了娶你,我们家砸锅卖铁凑了30多万元,现在过不下去了,钱和东西总得有个说法!”“我嫁到你们家也没享过福,闹成这样我的清白名声全毁了,你们要赔!”
湖南省慈利县人民法院阳和人民法庭调解室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大,原告张桂兰(化名)与被告李爱国(化名)两家人各据一方。李家为了结婚支出彩礼、见面礼、人情钱等30余万元,张家也陪嫁了家具等嫁妆。承办法官彭旭坐在调解桌后,看着情绪激动的双方。
这场涉及彩礼返还的离婚纠纷,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,绷紧了两家人本就脆弱的关系。
2023年12月,经媒人牵线,张桂兰与李爱国在亲友的祝福中摆了喜酒,红绸裹着的嫁妆抬进男方家时,村里的鞭炮响了足有半个钟头。2024年2月,两人登记结婚,本以为日子会像村口的水泥路一样越走越平,可婚后没多久,双方便各自外出打工。隔着千里的距离,从刚开始的微信和电话联系,慢慢地减少了联系,最后变成了不再联系。沉默最终取代了交流,成了这段婚姻的常态。
“判下去,钱财可能分清楚了,情分就彻底断了。”彭旭在心里盘算着,这个案子如果硬判,李家可以拿到部分彩礼,却可能和张家结下世仇;张家拉回嫁妆,也抹不平心里的疙瘩。在农村,低头不见抬头见,真要闹到那份儿上,往后的日子两家人都不得安生。
化解这场纠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。李家觉得“人财两空”,张家觉得“丫头受了委屈”,双方的怨气像田里的杂草,不除干净难有转机。彭旭一遍遍翻阅案卷,试图再次寻找调解的突破口。
彭旭先询问李爱国是否愿意让步时,他别过头去。彭旭明白,李爱国的坚持里藏着数不尽的汗水和委屈。于是,向其解释彩礼返还的相关法律规定。随后,又转身劝张桂兰:“你主动说说家里的难处,也体谅一下李家借钱的苦,老李省吃俭用,拿出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,确实很艰辛很不容易。”
看到双方仍有些犹豫,彭旭作为这场彩礼纠纷案的承办法官,深知此刻必须迅速找到一个能打破僵局的突破口,引导双方从情绪的漩涡中挣脱出来,回归理性解决问题。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,语调平缓地说道:“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涉彩礼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说得很明白,如果共同生活时间较短且彩礼数额过高的,人民法院可以根据彩礼实际使用及嫁妆情况,综合考虑彩礼数额、共同生活及孕育情况、双方过错等事实,结合当地习俗,确定是否返还以及返还的具体比例。”
这话一出,张桂兰愣了愣,嘴角不自觉地动了动,心理防线终于开始松动了。很快,张桂兰明白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,愿意返还部分彩礼,但坚持要回全部嫁妆。
半小时,一小时,两小时……调解从剑拔弩张的争执,磨到相对无言的沉默,好不容易让双方从抵触慢慢松动,却在彩礼返还的金额上互不相让——李家咬死20万元不松口,张家只肯出10万元,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绷紧,两人脸涨得通红,眼看又要吵起来。
见状,彭旭将续满的茶杯轻轻推到两人面前,氤氲茶香中带着恳切:“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,为这点事就闹掰,往后怎么相处?真要打官司,费钱费力不说,面子上也不好看。”
彭旭从法律角度剖析利弊,村干部掰着指头算经济账,妇联主席则温言细语讲人情。他们或单独沟通疏导,或组织双方当面对话,整整一个钟头过去,空气里的火药味才渐渐消散。
李爱国摩挲着茶杯,率先打破僵局:“14.5万元彩礼,再加‘三金’,嫁妆你们随时拉走。”张桂兰咬了咬嘴唇,终于点头应下:“行,我这就叫车来搬东西。”话音落地,紧绷的气氛如退潮般舒缓,总算有了转机。
于是,彭旭揣着协议清单急忙往村里赶。抵达现场后,彭旭牵头组织双方对嫁妆逐一清点,确认无争议后,李家才允许打包搬运。
当最后一个衣柜装上货车时,日头已经偏西。两家人站在路边,第一次没红着脸。彭旭抹了把脸上的汗,混着灰尘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,舒了口气:“离婚要求返还彩礼和嫁妆的案件并不少见,最高人民法院去年施行的新规定,让我们可以更好地做当事人的引导、说服工作,尽可能促成调解。”
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,货车扬尘远去,一场可能结仇的纠纷,终于在高温天里画上了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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